路近來到自己的實驗臺前，從秦瑤光和溫守憶兩人的DNA片段截取等位基因進行驗證比較。

從常理來說，DNA鑒定的親子關系，當排除不是親子關系的可能，準確率可以有百分百。

也就是說，當鑒定兩個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的時候，是百分百準確。

但是要確定兩人之間有直系親子關系，準確率只有99.99999%。

這個小數點後面的九可以根據截取等位基因的多少而有所不同。

不過一般情況下，確定兩人有直系親子關系的準確率到99.99%的時候，基本上就可以確定兩人是直系親子關系。

而路近為秦瑤光和溫守憶兩人測試的DNA，測的是全序列。

這不僅是普通人負擔不起的測序，就連很多身家百萬的人都不一定負擔得起，當然，在路近這裏就不算個事兒。

他測試了全序列，截取的等位基因也盡可能多樣化，因此他測試出來的親子關系，準確率哪怕不到百分百，也是最高的。

測試之前先跑電泳，簡單來講，就是讓DNA雙螺旋結構在一定電壓下“游泳”，不同功能的DNA片段“游泳”的速度不一樣，這樣就可以分離出不同的DNA片段。

然後截取等位基因，再用從軟件分析對比。

路近一整套程序做下來，顧念之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。

雖然她完全看不懂那些圖片和數據。

為了力求準確，路近花了半個小時時間用軟件分析對比截取的等位基因片段。

最後長嘆一聲，“……她們還真是親生母女關系。”

顧念之：“……”

她對這個結果有些茫然。

她是有心理準備的，但是當這個預測被證實之後，她又覺得不可思議。

“……秦瑤光和溫守憶？！真的是親生母女？！”顧念之驚訝極了，“那肯定是代孕了？可為什麽她要把溫守憶放在秦氏孤兒院裏？後來還讓溫大有夫婦領養？！”

路近點了點頭，“代孕肯定是唯一的解釋。但秦瑤光為什麽要把溫守憶放在孤兒院，這就只能問秦瑤光了。”

“……可您覺得，她會說實話嗎？”顧念之幽幽地道，眸子黑得深不見底。

路近很認真的說：“她應該不會。不過我覺得這是她的，一定要問嗎？”

“要。”顧念之很慎重地點頭，“這關系到法庭證供鏈的完整性。——爸，您對秦瑤光比較了解，您能推理一下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嗎？”

顧念之一說起法律術語，路近就跟顧念之聽見高能物理術語一樣，兩眼冒圈圈。

他有些暈乎乎地說：“其實我對秦瑤光這個人不是特別了解。但是我跟她一起合作實驗那麽多年，我基本上知道她對基因研究的態度。”

“什麽態度？”顧念之趕緊問道。

“基因研究是她的專業之一，她用自己的卵細胞合成受精卵，讓別的女人代孕生下來，就像從籠子裏抓來一只小白鼠一樣。”

“你見過哪個實驗人員對小白鼠傾註自己的感情？或者把小白鼠當人看？”

顧念之撇了撇嘴，嘟噥道；“我也是小白鼠，可秦瑤光用我做實驗，還不如把我扔到孤兒院。——她怎麽不用溫守憶做實驗？”

路近心裏一痛，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她。

情急之間，他下意識說：“……也許溫守憶是實驗失敗的產物，所以沒有用她做實驗。”

顧念之：“……”

雖然並沒有被安慰到，但是心情奇跡般好了是腫麽肥事……

顧念之依然板著臉，一本正經地說：“看來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。”

路近尷尬地搓著手，求饒般說：“……念之，爸爸知道錯了……”

顧念之不好意思了，上前握住路近的手，拉著他走到沙發邊坐下，說：“爸，我就是開個玩笑。不過……”

她眼珠轉了一圈，“您的意思是，秦瑤光在我出生很久之前，就在開始做胚胎基因研究了？”

這個問題可以回答。

路近很學術化地說：“我沒有具體證據，但是溫守憶既然被用這種方法生了出來，秦瑤光肯定是做過這方面的研究。”

“那個時候，她沒有向我求教，因此我也不知道她早就在做這方面的實驗了。”

也就是說，在顧念之出生的六年前，路近還對秦瑤光的秘密實驗一無所知。

顧念之點了點頭，繼續好奇地問：“可是她為什麽會用她自己的卵細胞和溫大有的精子做受精卵，孕育胚胎呢？我還以為她會用別人的卵細胞做研究。”

路近笑了一下，輕描淡寫地說：“如果她已經有這樣的實驗品出生了，那她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實驗，也不會是最後一個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顧念之的雙眸陡然被點亮了，“難道說，她還做過很多這方面的研究實驗，甚至用別人的卵細胞也做過？”

“從科學實驗的角度來說，那是一定的。”

路近耐心地跟她解釋：“做這種人體胚胎實驗，周期長，一般從受精到胎兒出生，最快也要七個月，也就是把早產兒也算上的話。”

“正常來說要九個月，再加上前後準備，對受孕男女篩選的過程，一年也就過去了。”

“當一個實驗從準備到出結果需要一年時間，那做實驗的人就絕對不會一次只做一個實驗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
顧念之仔細在腦海裏消化著路近的話，過了一會兒，才若有所思地說：“您的意思是，做這種實驗，跟做別的生物實驗沒有區別，需要做大批量的實驗，才能篩選到有效結果。”

“她會準備很多這樣的受精卵，同時移植到孕母的肚子裏著床懷孕，然後觀察結果。”

路近重重點頭，“就是這個道理。生物基因方面的實驗，失敗率其實挺高的。因此她需要堆積數量，從量變中達到質變。”

“而要做這麽多實驗，秦瑤光肯定不能只用她自己的卵細胞。”路近用科普的語氣對顧念之普及卵細胞的常識。

“所有哺乳動物的雌性在一出生的時候，身體的卵巢內已經有未成熟的卵細胞。”

“雌性動物卵細胞的數量是一出生就固定的，不會增加，只會漸漸減少。”

“所以秦瑤光不可能只用她自己的卵細胞進行這種大批量的實驗。她必定用過別人的卵細胞。”

顧念之徹底明白過來，用手掩住嘴，倒抽一口涼氣：“……天啦！秦瑤光到底做了多少胚胎實驗？！又有多少溫守憶、顧念之被她用這種方法生出來？！”

路近苦笑了一下，“念之，你真以為這種實驗很容易成功嗎？”

“你以為是嫁接育苗呢？”

顧念之：“……”

她還真是這麽想的！

“難道……更難一些？”顧念之濃黑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，大眼睛裏滿是好奇。

“不是更難一些，是非常難。”路近不知道怎麽跟顧念之解釋，“我剛才檢查過溫守憶的DNA全序列，我可以看出來，秦瑤光企圖對她進行過基因編輯，但是沒有成功。”

顧念之皺起眉頭，“那就是說，她在生我之前，就開始對胚胎進行基因編輯，還是為了……何少的病？”

“她讓溫守憶生出來是不是為了何之初的病，我不清楚，不過那可能是她想法的雛形吧。從那個時候起，她就開始試驗這種方法。”

“但是你要知道，人體基因是非常覆雜龐大的。數十年前，我們對基因的認識還沒有現在全面，儀器和技術手段也沒有現在先進。”

“在那種情況下做胚胎實驗，能夠成功著床的受精卵非常少。可以說，一千個經過基因編輯的受精卵裏，只有一個能夠成功著床，讓母體受孕。”

“而在這些著床的受精卵發育成胚胎之後，能夠順利生下來的，一百個當中有一個就了不起了。”

顧念之十分不解，“您的意思是，懷孕的那些胚胎，會流產？”

“當然。而且流產的機率非常大。”路近嘆了口氣，“因為這些胚胎是經過基因編輯的，很多都有了基因缺陷。”

“而人體有著自我選擇功能。基因有缺陷的胚胎，被稱為先天性缺陷，在自然狀態下是會流產的，除非你用非常規手段保胎。”

“對科學實驗來說，我們是不會給有先天性缺陷的胚胎保胎的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——經過基因編輯真正成功生下來並且存活的孩子非常非常少。我很懷疑，在秦瑤光那些實驗當中，溫守憶大概是唯一生下來並且存活的胚胎。”

顧念之緩緩點頭，明白一點了，可是她又有了新的疑問。

“……您說，經過基因編輯的胚胎，都是有先天性基因缺陷的，那我……和溫守憶，也是這樣嗎？”

路近先搖了搖頭，又點了點頭，說：“你沒有，溫守憶有。”

顧念之：“……”

“為什麽我沒有？”顧念之很是懷疑，“爸，您不要為了安慰我，就說這種話。”

“我沒有安慰你。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！”路近瞪大了眼睛，“……你是我親自做的基因編輯！”

“我的做法跟秦瑤光完全不同。她是打亂原有基因片段的順序，只針對何之初缺陷的基因進行培養。”

“我則是在你原有基因的基礎上，排除那些非人類的病毒基因，然後用你自己的基因擴展表達之後補充進去。”

“這樣做的結果，你的基因並沒有被改變，而是在原有基礎上最大程度優化了。”

路近忍不住洋洋得意起來：“事實證明，我成功了。你擁有人類歷史上第一套完美基因！——而且是在不改變你原有基因的基礎上！”

顧念之：“@＿@”。

她又開始蚊香眼了。

路近說的每一個詞她都知道，但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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